白露

没有感情的吃粮马克号

【双黑】致不可言说之痛(中)

马克一下

Aran天道:

离别的创痛笼罩了整个世界


无边的天宇变得姿态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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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从那晚开始我忽然觉得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新的盼头,那就是见到太宰治。只要是那家伙,再枯燥的节奏都能被他打乱,重新排列成华尔兹。


 


我开始脱离四点一线的学校生活,在日程里加入“光顾斜阳”一项,日趋频繁。太宰永远都是老神在在地倚在吧台上,有了兴致就亲手调酒,平日里几乎都在泡妹搭讪,还真有人为这烂俗过时的戏码买单,眼里的红心让我这种看戏的围观群众都于心不忍。


太宰治其人可以是个很好的床伴,但付诸爱情的话,他绝对是个渣。


                                                                                                                                                  


我爱上在酒吧方寸天堂里弹奏钢琴曲,这让我觉得曾经太宰担任我老师的日子不是虚假。依照惯例,演奏完太宰会给我一杯亲调的低度数鸡尾酒——因为我的酒品不是一般的差——然后我们心照不宣,一前一后上楼。再然后,就不用我说了吧。


 


太宰的技术比以前更好了,可见这六年里他寻欢作乐得要上天。我一成年人也经常第二天腰酸背痛起不来,所幸翘课睡足一个上午。太宰会帮我清理,然后穿着浴袍坐在床边点燃一支烟,不抽,就是看着它冒火星,然后一把摁在烟灰缸里掐灭。


 


一次他又在静静点烟,我头痛地翻身,一把把那根烟抢了过来吸一口。居然是金蝙蝠,国三学会抽烟后我最爱这个牌子,但没什么烟瘾,顶多一个月一两支解解馋。


太宰瞅我抽烟很是娴熟,语气很微妙:“我以为你是那种听话的乖孩子。”


“本来就不是。”


我满足地丢掉烟头:“很久都没抽金蝙蝠了——这方面我们的品味意外地一致。”


“你想多了,我最讨厌金蝙蝠,看见你这么喜欢它以后我更讨厌了。真希望这个牌子停产。”


“没人说过你的嘴巴更讨厌吗太宰?”


“除了你,美丽的小姐们爱我这张嘴都来不及。”


他笑的好看又色情,迷离的光线里恍惚有了点远离人间烟火的味道。


我心里微微发紧发痛,具体是哪个地方我并不知道。这痛也和我们近一个月来的床///事一样,隐秘而不可言说。过去每次听到太宰提起他的艳情史,我都会有种无名的怒气。现在长大了懂得更多后,反倒觉得如果太宰不去乱找女人那就不是他了。这么想想,和他玩的女人一群,和他上床的男人只有我一个,心里更加无所谓了。


 


我随手抓起太宰手腕上松落的一截绷带,半眯着眼问他:“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滚床单的时候有这玩意挺难受的。”


“伤痕太多了,怕你嫌弃我呀。”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答案是最可信的。我撑起身子,掐住他缠着绷带的脖子:“你似乎找到了了不得的兴趣。”


他笑而不语。


“自杀那么好玩吗,太宰。”


“比活着好玩多了,那是艺术。”


“净他妈扯淡。”


 


这话虽然荒谬,但太宰很快便让我领略到这门艺术的“美好”。


八成是和我再见一个月来的炮///友时光里大大压抑了自杀本能,太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高频率自杀。上吊割腕是最常见戏码。我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面不改色推门拔塞放掉染红了一浴缸的血水,顺便打电话让与谢野过来。


 


说到这位医学院的女神,她似乎是和梶井开始正式交往,并且也是太宰的熟人,兼任私人医生。太宰放血作死一般是由她来善后,我的出现对她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帮助。


“至少我不用再火急火燎地为了这个自杀的傻逼赶过来。”


与谢野晶子如是说。


“与谢野同学,你哪次都没火急火燎地赶来啊。”太宰一脸无辜。


“以前只能敷个面膜再来,现在还能洗个澡。”


“……”作为围观的我表示学医的脑回路都很神奇。


 


太宰问过我想维持这种关系到什么时候。


彼时我一身吻///痕精彩得很,趴在枕头上叼着金蝙蝠,歪歪头睨他:“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事实?你的年纪,你的相貌,你到底怎么回事。”


“讲道理我不太想坦白这些。”


他苦笑着也点了根烟开始抽。我没理会他的装可怜,弹弹烟灰:“那我也不打算结束这段关系,在你告诉我事实之前。”


“那告诉你事实之后呢?”


“看我心情。心情好了来一发,心情不好来两发,我在上。”


“不论是来几发还是你在上都不可能。”


太宰捏过我的烟头,和他自己抽了一半的一起碾在烟灰缸里。他回头看我,有些无奈,没有笑容:“中也,你何必缠着不放?”


 


这话直接在我心上点了一把火,烧得我冷笑一声蹭一下起身攥住他衣领,语气更是难听:“太宰治,我没听错吧,你说我缠着不放?到底是谁先缠上来的?六年前和你上床确实是我鬼迷心窍,但今时今日,倘若你没有一点念头你他妈会在酒吧里购置一模一样的钢琴?没一点念头你会和我一个男人做炮///友一个月?你以前说我肮脏的那股潇洒劲去哪了?有人投怀送抱你不该高兴吗?还是你打心眼里鄙视我这种行为?太宰治我告诉你,我自认不是什么干净人,但你,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去,最他妈脏的就是你,你这胆小鬼。”


 


我喘口气,口出恶言的感觉爽到爆炸,但眼前太宰敛容浮出一个微笑,让我在爽过之后有了一丝后悔,后悔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绝。


我松开他,下床穿衣服,动作快得离谱,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甚至细小到指尖,连扣子都扣不上,索性一把披上外套遮起所有痕迹。我只想快点离开。


 


一双臂膀从身后揽住我,随之而来的是耳边濡湿的吻。


他的声音沙哑起来,似乎掺进烟雾。


“你从来都没有肮脏过,中也。你比我干净得多了。干净得……让我不知道怎么接近。”


“你说得没错,最肮脏的从来都只是我,太宰治,污秽得,从里到外。”


我全身僵硬地任他抱着,最后还是扯下他的手:“其实今天,本来就打算是最后一天,要考试了。”


我说不下去了。他抱上来的时候明明那么有力,现在胳膊却轻的和羽毛似的,一拂就掉。


“那最近就别见面了。”


我最后听见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关上了门。                        


 


直到放春假回家,我都没再去过斜阳。梶井见我又过起宅的生活前来八卦,被我一个眼刀甩回去。偶尔在校园里碰见上课或和梶井一起的与谢野,也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她的表现很平常,似乎我从来就没帮她处理过那个自杀狂。见到她有时会想问问某个人还活着吗,但每次都没问出来,就顺其自然把话全咽回肚子里。


 


直至回到临海的家乡远离东京,才觉得死水一样的生活重新翻腾起来。二至四月的春假里适逢樱花时节,以前经常和同学们一起去赏花,也会和父母一起,但今年只想自己一个人。


 


赏花的地方离家有近一个小时车程,我简单收拾了背包一个人乘车出发。终点站的樱花园里,八重樱尤为著名。不单单是淡粉,夕茜似的红樱和幽远的紫樱重重叠叠,覆盖了枝头压下来。有河在樱园里蜿蜒而过,像条长长的带子,在冬解后的初春暖阳下闪闪发光。


我特意借了父亲的单反来拍樱花。拉近的镜头里我一点点细数,细碎若绒的花瓣当真是八重。八重樱的花语是什么来着?我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问题。记得是“文雅”,后面还有一句什么……


 


或许是我思考得太投入,连身后河水泛起哗啦的巨大声响都没听见——也可能是直接被我忽略成哪来的妖风。总之我挂好单反转过身,面对凭空出现的湿淋淋的一具人体,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我靠!”


我站稳脚跟,定睛一看,瞬间哑然。很久才憋出来一句:


“……劳驾,你为什么会在这?”


“碰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他一脸无辜倒是很熟练,湿透的大衣贴在身上,脸上沾着被河水浸湿更加卷曲的黑发,可是因为这副欣悦的表情并不显得狼狈。反倒很可恶。


我不耐地想走,又咬咬牙扔给他带的毛巾:“你特么自杀回到横滨来干嘛?”


“这次真不是自杀,”他举双手,“我在河那头看到你,怕看错了,也怕你走了,干脆没绕路就这么凫水过来了。”


 


我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话落在耳朵里,有点好笑,有点想讽刺,但还是感动,居多了一丢丢。


“你果然是个傻逼。”


他没回答,揪住毛巾一角。


 


“上次你走了之后……”


他简单擦擦头发,眼睛发亮:“我就关门停业了。”


“啊?”


“然后我就回来啦——为了看樱花。”


“日本最不缺的就是樱花,你何必回来看。”


“那不一样,”他眯起眼,“这儿可是我平静度过四年的地方。”


 


其实我除了那天讽刺他和他叫板,根本没再生过他的气。听完这句“平静度过四年”后,毫无理由地更想原谅他。


“你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洗白自己,谁都没法责怪。”


我一把抢回毛巾,看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很不厚道地笑了。


“你急着过来,是想和我一起看樱花?”


“不可以吗?”他反问我,却一脸笃定我无法拒绝。自信得让人火大。


“少来这套,你喜欢樱花吗?话说你喜欢什么花?”


“嗯……桃,花吧。”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自己都不知道笑点在哪,可就是想笑,甚至笑得蹲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在樱园里的一家旅馆过宿。年纪轻轻,想不干点引火上身的事情都难。阔别几个月的身体契合度依然很高,不是不知道女人身体的好。只是一旦靠近太宰治直到肌肤相亲,就会沉沦,再也走不出去。


 


我们在方寸的榻榻米房间里做得翻云覆雨,一塌糊涂,不受任何打扰。两个人到最后都有些受不住了才停下来。


 


借着月光,太宰翻过来揉揉我的头发。


“你说这算不算小别胜新婚?”


他嬉皮笑脸地问我,颇有些无赖。我皱眉一巴掌把他脸拍过去:“滚,别贴这么近。还有谁跟你小别新婚?”


“你呀。”


“你找死。”


我感到喉咙有点痒,似乎渴望什么,烟或酒都行。于是我捅捅太宰,无声地提要求。他心领神会:“烟酒都没有。你应该休息一下身体。”


“别说的好像你比我老几倍一样,”我满脸不屑,“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


“……”


他仿佛料到我会提到这个,表情柔和了很多:“你相信我说的?”


“我想去相信,可是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没法说服自己相信。”


我不知哪来的冲动,一下子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不放。


“你愿意告诉我吗?”


有光在那双微弯的眼睛里闪动。他在犹豫,最后出口的还是一句温和的抱歉:“现在还是不想说。但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亲口?”


“我尽量。”


“太没诚意了,青鲭。”


“你怎么还是记恨我以前叫你蛞蝓。”太宰蜷起身子,反握住我的手,进而十指相扣。


“我的身世是我排斥对别人讲述过去的最大原因。其实我没有说谎,我和你一样大。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是逆生长。”


“……这么说,”我的大脑飞速计算,“你十二岁就学会顶着一张成年人的脸去找女人?!”


他不置可否。


“你,你,”谁来告诉我我还能说什么,“你上辈子死在女人堆里了吧?!”


“这个,可能因为逆生长的缘故,有些,咳,提前掌握知识。”


“滚你的提前掌握知识!”


我一把骑在他身上拼命摇晃他:“你他妈第一次睡我的时候也太占便宜了!怎么想都是我吃亏!不行老子要讨回来!”


太宰一脸“你随意”的死表情:“大不了你在上,我们骑乘。”


“去你丫的!”


 


第二天退房,前台温婉的服务生看着我明显不适的腰部,扬袖遮住嘴角眯眼一笑。


“看来您昨晚休息得很好。”


“确实很好。”


太宰抢答,我在底下暗暗猛踩一脚。


 


我必须回家了——还要趁着春假去看望祖母。回程的车站上太宰闲闲地陪我等车,我瞅着他越发年轻干净的侧脸,深深觉得凭他的本事,理应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升入学府,过千千万万大学生享受的生活。


“太宰,你没有上学吗?”


“没有,我的情况太特殊了。”


他理理领子,仍有些料峭的寒风直钻进脖子里,他不由地瑟缩一下:“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除了上学,我经历了许多人没有体会过的生活。现在除了经营酒吧,我也有些其他的生意,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


“是吗,”我感到有些放心,“今天就回东京?”


“嗯,再休息几天,酒吧重新开业。”


 


返程车迟迟不来,阳光更盛。太宰打了个哈欠,抬起的手遮住迷眼的日光,深色的眼珠在指缝间洒下的光线里泛起琉璃的色彩。


蓦地,心里一动。


“过来一下。”


“哎?”


一头雾水的太宰被我拉到车站后的樱花林里。我挑了一棵最高的树把他推过去:“站在树下。”


“所以这到底是要干嘛?”太宰扶住树干,一脸懵逼。


“白痴啊你,当然是给你拍张照。”


我举起胸前的单反,晃了晃。


“我从没见过你的照片,想来你也不喜欢拍照吧。”


“……”


太宰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惊讶,不带任何掩饰。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段,立刻抓拍下来。听到连续的咔嚓声,太宰的表情越来越精彩。


“太宰,板着脸可真不像你。”


我无奈地放下单反:“好歹也笑一下……”


 


然后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笑了。


如果有人问我笑容的温度和色彩是什么样的,我一定会回答,阳光和樱花。


太宰将所有没有表露出来的欢悦都展现在脸上,徐徐的轻风虽然带着寒意,但不妨碍他的微笑分毫。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笑容,连八重绯樱也只是陪衬,隔着镜头却感觉他在哭。


如果伤心孤独到极点还能笑出来,那一定比快乐的人还要如释重负。


 


我想给他看看成果,被他摆手拒绝了。我相信你的水平,他这么说。


“谢谢你,中也。”从来没有在樱树下拍过照呢。


上车那一刻我回头,承诺说回东京会把照片框起来交给他,他欣然应允。然后我们分别,一个向着家的方向,一个停留在樱园。漫天的樱花卷过,什么也没留。


 


四月份再次回到东京,我的第一站便是斜阳。走过无数次的街道,毗邻校园,车水马龙,今天也是依旧繁华。在我眼前的不是那块熟悉的巨大招牌,而是没有光源没有色彩,光秃秃的牌面和封上的店面,黯淡十分。


 


然后我带着那张照片离开,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沉寂了很多时日的,不可言说的疼痛,一点一点蔓延到四肢百骸,又销声匿迹。






TBC.


*节选自泰戈尔《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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