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没有感情的吃粮马克号

念念不忘——评《地藏像》

南离落:

这篇文是给鸢尾太太 @鸢尾灯 的《地藏像》的长评,包括完全剧透和原文文段摘抄,强烈建议没有阅读完原文的话请不要看以下内容。这里是一些冒昧的个人方面的理解,感谢阅读,另外,赞美太太!


———————————————————————————— 


 








 


准备好了吗?


 


 


 


 


 


 ——————————————————————————




看完这篇文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命运”。《地藏像》更像是一个前传,比起来文中酒茨的互动,更吸引我的是对身为“神子”被规则束缚的小酒吞和身为“鬼子”被抛弃却从不放弃挣扎的小茨木的角色淋漓尽致的塑造。


以下剧透


酒吞受晴明调查茨木县时间流动异常的情况,茨木也跟着去了。两人因为地藏像的能力分别进入到了对方还没化鬼的童年时期发生了一系列故事,最后一起击破地藏像的结界回到现世。


原文采用了双线手法来发展剧情,其中大酒吞小茨木的互动是暖色调,而小酒吞大茨木是冷色调的——这大概和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故事有关——这条线也是着墨较多,人物刻画最精彩的一条,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条。


因为原文分为了两条线,所以接下来我会按照酒吞线(大酒吞小茨木)和茨木线(小酒吞大茨木)分开写一下一些对角色的理解。


酒吞线中的酒吞童子在小茨木前褪去的鬼王的戾气,更多的像邻家大哥一样陪着小茨木玩闹,给予受尽遗弃的小茨木难得的温暖。





处理云豹的时候酒吞还是留了个心盯着小孩儿。不过他确实没有再逃了,抿着嘴低着头,全身僵硬的像块木头似的站在一边,丝毫不动。酒吞生了火,将处理好的云豹腿肉烤熟了,递到小孩儿面前:“吃。”


小孩儿这才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子盯着酒吞,也不说话。


酒吞难得耐心,抓住小孩儿手将肉塞他手里:“怎么这么傻?给你让你吃啊。味道好不好是另一回事,熟的总比生的强——怎么,该不会是没吃过烧熟的肉吧?”


小孩儿看了会酒吞,还是不说话,过了会才低头啃起肉来。起先还咬的斯斯文文小心翼翼,后来大概是尝到肉味又饿狠了,埋头认真的大口吞起来。






小怪物发了高烧。酒吞把他从积水的棚屋里扒拉出来抱在怀里,他浑身烫的厉害,酒吞抱着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抱着一块烧着的炭。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冰冷且密集,小孩儿昏迷着,被烧到神志都不太清晰,脸庞靠在酒吞裸露在外的胸膛上,连带而来的温度将鬼都烫到难以忍受。


酒吞裹紧了他,开始奔跑——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么快的速度。有一瞬间他是想随便找家民居,有人类会喜欢的柔软被褥和可供燃烧的柴火的民居,这个村落可供选择的目标很多;不过这同时代表着酒吞要杀人。杀人不是什么复杂的活计,但酒吞脑袋里突然闪过了小孩儿站在山坡上,看向人类村落的眼神。








在微弱的光下,窗外的雨就像是挂着银色色泽被织的密不透风的蛛丝。再远处就完全是黑暗了。酒吞心不在焉的囫囵了半壶酒,酒味道淡的乏味,难喝的让人心烦意乱。他最后干脆扔了酒盏,冲回漆黑的大雨中。





人类时期的茨木脆弱而孤独,身为“鬼子”,被命运判决从此与人类无关,却渴望能被普通的人类所接受,能够获得来自他们的爱。但人类是排异的,更何况是对他们无比危险的鬼,这个愿望本来。就不可能实现。酒吞也注意到了小茨木的渴望,但他比茨木更明白人和鬼的区别,大概也更会心疼这个被深深伤害却依然眷恋着人世,明明如此无力与命运反抗的小怪物吧。





酒吞想起茨木来。


他总是很快的回想起他的茨木童子。往常许多未曾在意的细节重新从水底浮了起来。比如现在,他记起茨木确实不怎么在意伤痛和创口。他断过一只手,也只是面色如常,甚至还比谁都快的接受了独臂的事实。酒吞往常也不觉得茨木这个特质有多么令人惊异,他对组成茨木的每一部分都习以为常,哪怕它们看上去再如何耸人听闻。他们毕竟是鬼——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茨木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习惯创伤,就宛若各色各样的伤口天生就是他的一部分。





在酒吞面前的茨木掩藏着自己所有的伤痛,或者说掩藏自己的伤痛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没有抱怨,没有控诉,就这样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吞下自己所有的痛苦并且将它们全部吸收,茨木就是这样隐忍着成长起来的。





“我不要。”小孩说道。他身上那种犟的厉害的固执特质又出现了。他见酒吞没回话,大着胆子补充了一句,“我不做鬼。他们喊我鬼子……谁都觉得我应该是一只鬼,我偏不。我都活到现在了,我凭什么做不成一个人?”





“我凭什么做不成一个人?”凭什么放弃?凭什么他生来就必须当鬼?忍受着所有的苦难只是为了那一个渺茫的做人的希望,茨木身上这样的一股不屈不挠的倔劲让他努力对抗着命运的重压。





这是一场长跑。没有战利品,没有意义,永无止境的漫长奔跑。他龇开獠牙,和指指点点的人们为敌,和自己的欲望为敌,和注定的命运为敌。这当然是一场历时弥久的战斗了,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战斗着,说出“我不想做鬼”,撕裂心扉的呐喊出“我想当人”——当人有什么好?什么好处都没有。战斗有什么好?什么好处都没有。他倔的很,他不倔他就不是茨木童子了。当初他追在酒吞身后一声声喊挚友,酒吞对他横眉竖目置之不理冷嘲热讽,跟在酒吞身边有什么好处?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天生就是好战的茨木童子啊。





这一段将茨木的倔强这一点点明了。不倔,他就不会努力地身为“鬼子”而活着,不会成为大鬼,不会一直黏着酒吞。这个倔强不是为了结果的倔强,而是茨木本身的特质,是他生活的惯性,是他认准了某个信念就死死攥着的那只手。



酒吞哑然。他确实没地方能带小孩儿回去。大江山在这个时候怕只还是一处无人管理的魑魅魍魉肆虐之地。他最多能在离开之前对小怪物好一点,再好一点,庇护他周全;可这世界之大,也没办法给他一处真正的庇护之地。


小怪物读懂了他短暂的沉默。


 


“没问题的。”小孩儿伸手,拿手腕轻轻碰了碰酒吞的脸,“你想让我化鬼,是不是怕我打不过别人。”


酒吞说:“行了,知道你凶,妖怪都打得过。本大爷为你忧心的事可多着呢。”





酒吞也担心着这个如此弱小,不堪一击的茨木。他虽然是鬼王,却对时间无能为力。



那逐渐泛起浅金色的瞳眸怔忪的盯着酒吞,视线专注认真,于酒吞而言,就像是被满天空的星子给齐整的笼住,有着金色眼瞳的猎豹柔软的腹部紧贴他,舔舐他的掌心。



单纯而执着,脆弱又倔强,让人有保护欲的小茨木。(舔掌心太戳了!!)



酒吞出了一回神,随后他别过脸去。“别太高兴了。”他说,“你肯定会遇见本大爷的,本大爷就在老远的地方等着你呢。但这并不一定是好事,没准你压根没遇见我才是最好的。我会对你不闻不问甚至恶语相向。我不怎么会理你。你会花费大量的、没有意义的时间在本大爷身上。你会像个蠢货一样追在我身后——”




小怪物打断了他:“但是我会找到你。”他伸手拽住酒吞的手,“你是很厉害的妖怪。哪里都很厉害。所以我一定会找到你。”





酒吞在这个时候被打动了。就算是时间将他们分开,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也一定会重逢,以茨木从一开始就追寻着酒吞那样的重逢。酒吞对茨木太重要了,他是他的目标,他的信仰,他的全心全意。茨木看着他,他是周身散发着光辉的。



火光在黑暗中圈出一块地界,男人的影子从黑暗中无声的游来,攀上阶梯,向城楼内更深的黑暗溯行而去。没有风,但那盏灯笼却晃了晃,硬生生的转了半个圈,风吹雨打磨损的黯淡破烂的红色表皮上骤然多出两个明黄色的眼睛来,诡谲的眼睛无声的盯着浪人的背影。这男人从哪里看都像是个纯粹的浪人,穿着草鞋,头发随便束着,挎着刀,挂着酒葫芦,衣襟破旧,露出大半精壮的胸膛来;他神情懒散,姿态也是所有浪人通有的傲慢和目空一切。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男人身后背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子。小孩将头埋在男人的脖颈上,双手紧紧的揪着男人的衣襟;就这么一点点的不同之处,却将浪人变的尤其不同了。



浪人的不羁和背着小孩的温情两个矛盾点在酒吞身上碰撞,越发将两个特点衬托出来。尽力包容和照顾小茨木的酒吞让人心头一暖。

《地藏像》中的小茨木,懵懂而天真,倔强地承受命运的不公,用拼命活着来反抗。酒吞线中的酒吞仍然狂傲,但在茨木面前的酒吞是温和的,知道自己终究不属于这个时代,给了他没能给大茨木的,最大的庇护和温暖,让小茨木能在残酷的世间得以喘息——这是茨木的酒吞。


另外还有两段我特别喜欢的互动和描写



酒吞将盘往小孩方向推了推,小孩一手抓着筷子,另一手就想伸手取食;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左顾右盼的看其他人怎样吃。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在学,一手拿一只并在一起,像是在使双手剑,并着手去夹,鱼肉片被他挑起一点,又啪的掉下去。小孩动作僵住,小心翼翼抬眼看酒吞;酒吞没看他,正低头喝酒。小孩松一口气,又试着单手用,指头和竹筷子如同在打架,开合就够难控制了,更别提还要加上切的细薄的鱼肉。鱼肉夹不起来,小孩就试着夹猪肉,他用的艰难,废了五牛二虎之力,边紧紧的盯着被夹起来的那一块肉,鼻尖都渗出些细密的汗珠,结果到了中途,筷子一抖,肉还是掉了下来,落在桌子上,像是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吓的小孩肩膀都颤了起来。他伸手抓住肉块就想销毁罪证,结果正好看到酒吞放了酒盏,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小孩抓着肉也不是,丢掉也不是,只低了头,没动静了。





这段描写真是……太棒了,把小茨木写的活灵活现,好像就真有个小孩在你面前费尽心思捣鼓筷子和肉,你忍不住上去捉弄他,看着他有些泄气的样子感觉好笑。





小怪物懵懵懂懂,可能别的也听不太懂,光听懂酒吞是在笑他不能喝酒。他站起来就跃跃欲试的要抢酒吞手里的酒壶。鬼王眼里看着他,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在看往哪里看着谁。小孩几乎要跳到桌上,胆大包天的往酒吞的胳膊上挂。酒吞佯装凶他,小孩缩了缩脖子,但也不怕;他只能刮了下小孩儿的鼻子,将酒壶递给他。小孩接了壶就盘腿坐下了,整张脸就像是要埋进去,明明辣的不行,还是梗着脖子要喝。


嘿,酒吞想,还真是和茨木一个蠢样。





这个酒吞真的太暖了!!!




接下来是茨木线中的角色。茨木线中的小酒吞是非凡的,高傲的,凌厉的,孤独的,冷漠的。茨木看着幼年的挚友,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信任且崇拜着他,就如同他对大酒吞一样——尽管那是个年仅十岁的孩童。


他们第一次相遇,小酒吞心怀戒备,暗暗策划着如何利用这只大鬼;大茨木一心一意地顺从,甘愿供小酒吞驱使。



毕竟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惊惶间一抬头,就直直的撞进妖鬼的眼瞳里。


茨木说道:“吾友……我能成为你的刀。”


 


小和尚盯着那双注视着他的金色的眼睛,突然想起了某一天尝过一次的蜂蜜的味道。


鬼的眼睛居然和那种甜味一致的统一了。小和尚按部就班的在一条出生时就被规划、被期待的道路上往前走,第一次因为异样的温暖而迷茫的停滞住了脚步。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从小被师门兄弟排斥的酒吞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茨木的,不同的温暖。那是一种绝对的信任,绝对的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对方的忠诚。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能让你变得更好更强,成长为那样耀眼的酒吞。



他们一无所获的出去,听到的就是围在出事的屋舍附近、却怯步不敢上前的人们压低声音的议论。壮年人在指挥下战战兢兢收殓了尸体,由于借住在村落中的只有小和尚和茨木——茨木当然对僧侣的工作一无所知。于是例行驱魔、安抚亡灵、超度的法事就落在了小和尚肩上。他对于这个工作无比痛恨。对于他而言,这本身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表演,仅有的可怜功效也不过是安抚活着的人。但那些怯弱可悲的活人同他何干?他一面诵着生生刻在身体里的经文,一面将灵魂隐匿在巨大的黑暗中,漠然对这些瑟瑟的芸芸众生投以残酷的冷眼旁观。





小酒吞更愿意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这种冷漠并不是极度自私产生的,而是对人世情感的厌倦烦闷产生的。正因太早看透了一切,他才如此格格不入。





“这孩子是天赐的‘神’——他本该如此优秀。他凛然于我们这些凡人,他过目能诵、所学皆精……这是如此的正常。他也不应当有父母,赐予他生命的不是尔等俗人而是神明!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成为一尊荒神,我们能教导他,给予他,抚育他……他会拥有佛性的,他会成为佛法的一部分,他会成为世间的活佛。他足以让顽劣不堪的匹夫、愚昧无知的村妇、卑鄙无耻的小人信仰他,他能让拾荒者,流氓,混混,凶匪都皈依大乘。他会带来我们所有人都求而不得的,梦寐得之的。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一切诸象皆生灭而本无。迷茫世界的狂人们都不知自己是疯狂的,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不知道自己是看不见的。生来生去,生之初始皆为黑暗;死去活来,死之终极仍是冥冥。*神子只要有了佛性,就会成为‘我们’的偈语者。他将会成为盲者的引路人……他将使众生皈心。”




不愿承担凡世世人累赘的情感的人却是“神子”,要成为他们的寄托,他们情感倾诉的泄口。他要用慈悲包容一切的心,遵循繁复的佛法规则引导世人向善,这对天性不羁骄傲的酒吞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茨木还是盘腿坐着,小和尚站在一旁——他微微抬眼看向他。他戴着斗笠,斗笠压的低,大片的阴影将他的面容给遮掩了一大半,只能瞥见少年人的下颚和脖颈。他很年轻,无论是对于妖鬼还是人类,年轻给他灌注着一些新鲜的东西,比如看起来异常脆弱的脖颈、不太分明的喉结和棱角不显的面孔。但这些东西和他现在所具有的气质截然相反,甚至说正是因为这份年轻将他气质里的攻击性给外放的更剧烈了。他半抿着唇,半边面孔干净利落,坚毅而冷酷。茨木透过他就像是看见了一场寂静无声的海啸,或者是夏季越海而来的飓风;那些东西像是要将一切事物都给分崩离析,然而它们轻飘飘的止步在了茨木面前。




小酒吞虽然年幼,但是气场已经生生斜射出来。小小的身躯里隐藏着惊人的爆发力,却停止在茨木面前,那是酒吞孤傲的世界对他的接纳。



茨木愣了一愣。他身上那种不属于他的气质褪了个干干净净,妖怪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是别人告诉我的?”


“这还用问。”小和尚没好气的回答道,“你可说不出这种语气。”




小酒吞对茨木的熟悉,以及有着过人的洞察力。





茨木说:“人太多,我不小心杀了几个。”


“杀了就杀了吧。”小和尚漠然道,“既然人已经引开了,我们就继续往长滨去。”






从这里可以看出小酒吞的冷漠,超越生死,活在规则之外的狂放,这样的酒吞必然不会被佛法规则所束缚——或者说,他从来就被规则所束缚。



他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小和尚。鬼的眼睛即使呈现出金色的色泽,也并未有多么光亮。平常人眼白的地方,他是黑色的。这反衬得他瞳孔的金色妖异到森然魄动。它平日里是燃烧着的,同硝烟和来自地狱的火炎一起,同躁动不安的血液和溘然长逝的灵魂一起;但现在它忽然安静下来,像黑夜中的萤火虫,墓地里飘荡着的鬼火,或者是无时无刻回头去看,都能看见的那一颗启明星。


小和尚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间他被安抚了,反应过来时只恨恨的扭过了头去。





茨木也有自己的脾气秉性,能力卓越。但他在酒吞面前收敛了一切,隐藏自己的个性,变得安静而卑微,眼中只有他的挚友酒吞。



他开口的嘲讽来的越来越熟练。茨木看向他,那双倨傲到俯视众生的妖瞳瞬间敛下了所有的气势,温吞成桌边点着的一寸烛光。小和尚似笑非笑着注视着茨木,眉眼里全是年轻的、刀刃一样的尖锐——他和茨木初见的酒吞童子越来越像了,锋芒毕露,嚣张到无所畏惧,从再暗的地方看过去也仍然觉得灼灼生辉。



在酒吞面前的茨木总是将自己看得卑微,包容并且衬托着酒吞的芒刺,仿佛他是照亮自己世界的光。



茨木那双鎏金色的眸子向上挑了挑。他斜睨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冷漠,观人看世事时神态如同俯视蝼蚁。






小和尚瞅了眼茨木这样想到,初见时他也是气势凛然傲慢的,彼时这妖怪金色的眼眸冷的像遥远的星子,看人就像是在看灰尘,看蝼蚁;但忽然他就变成了有着白色毛绒绒毛发的大动物,小和尚见他对自己毫无警惕的亲昵,逐渐的竟然以为这就是他的本性了。但野兽毕竟是野兽,对着外人扫视过去,小和尚就没见过像这妖怪一般倨傲骄横的贵族。


但偏偏这次他又穿着宽袍的狩衣,风雅、温文,彬彬有礼,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这些专属于平安贵族的气质到了他身上,又融合了这妖怪天生的野性和狂妄高慢,以及毫无掩饰造作的目下无尘;真是,矛盾到极致,又融洽到极致,像一头将利爪藏进靴子里,却还是龇着牙的豹子。




酒吞不在时,他是意气风发而睥睨一切的。他也狂傲,也能踏破世间。他是高高在上的茨木童子,英姿勃发,使人臣服。只是他甘愿追随酒吞童子太久,太过温顺,使酒吞几乎忘了他本来也是骄傲而耀眼的。





“这不是战斗。”茨木说道,他的神色一时间极严肃,“吾好战,遇强者总想与之一搏;也乐于同吾友酣畅一战。战痛快时负伤不值一提,吾杀人,也自早便有战死的准备。”他往场上一指,“这样供给懦弱如鼠之人玩闹的把戏,是辱没。若是吾在笼内,宁愿搏命杀出去,把他们全部吃掉,”茨木又指指那互相撕咬的两只凶犬,“也不是把笼里的另一个杀掉。这样同为傀儡的拼杀,太可笑了。”



茨木的骄傲是与强者战斗全力一搏,这也是他跟随茨木的理由之一。身为傀儡,通过杀戮同类的方式求生为他不耻。


 



小和尚忽然很厌恶自己的这个比喻,他想问然后呢?如果你认我为友,维护我,听从我,可你是妖怪啊。如果你臣服一个人,或者臣服另外一只鬼,他要你去做战斗可笑的斗犬,去用生死一搏来做利益交换,你怎么办?那些斗犬也未必不能咬穿主人的喉咙,未必不能杀出笼中,可那间用作展台的牢笼,是它们被牵进去,也是他们自己钻进去的。你怎么办?你是好战的妖怪啊。




酒吞自然考虑得更多。这里也可以对比出茨木的思想是纯粹的。纯粹的战斗,纯粹的胜利,纯粹的忠诚。茨木的内心不含杂质,看不透芸芸纷争,而酒吞对世俗更了解,对人心深入揣摩,也对酒吞的纯粹感到担忧。




接下来是我最喜欢的酒吞化鬼的一段。





老和尚张张嘴,喃喃的说起抄写过的佛经,不是法华或者金光明经,是地藏本愿。他说没能抄完,那就烧给他吧,好叫他在地下还能接着抄。也提起过观禅,说到一半嗓子就哑了。他快死了,长久的絮叨和寒风让他咳嗽不止。在最后,老和尚颤巍巍的伸手,他看出老和尚的意图,将手放在老人干枯的掌心。


“你呀,你呀。”他叹息道,“你答应我一事——”


老和尚紧紧的抓紧他,浑浊的视线长久的注视着他,可最后仿佛再多千言万语都随着一声叹息消散了。


老和尚说道:“也罢。”





这段很值得玩味。老和尚究竟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老和尚明显是知道自己死后,失去庇护的酒吞会遭遇什么的。个人觉得他可能是想劝酒吞不要化鬼,或者不要与师兄弟正面冲突。但他还是没有说。他知道酒吞的秉性,最终是没有什么能束缚住他的,更何况是个缥缈的“神子”?不如就这样放下强加给他的枷锁,让他自由。最后一段的描写衬出了老和尚死后那一瞬凝重的沉默,在哭声中越发显眼。





“妖怪。”他道,“我忽然间记起许久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了。”


“说是一位比丘,来人间托钵,路过一户办喜事的人家,男主人正娶到了好看的姑娘,亲朋好友皆在祝贺。他定睛一看,便放声大哭,哭完写了一首诗。”


 


少年漫不经心,笑嘻嘻的念道:“可叹人间苦,孙儿娶祖母。牛羊席上坐,六亲锅中煮。”


 


念完了,他放声大笑,“轮回转世,亦是无趣的很嘛。做恶事的是人,被逼疯的做鬼。人间要这么颠倒糊涂,那就干脆颠倒个彻底吧。”






这段我真是太喜欢了。世事无常,天道轮回,道德分崩离析,所谓“规则”只是自我束缚。作恶的人四处横行,行善的人不得善终,人间颠倒糊涂,又何必遵循那些“规则”?酒吞是“神子”,表面受尽尊崇,但在师父死后立即被人构陷,这样的人世又何必来拯救?不如放浪不羁,纵身于天地之间,这样的酒吞才是真正的酒吞。





酒吞童子还在往前走。


四周大火愈烧愈烈,他刀上脸上衣服上都是血,血太多了,就干脆将破损不堪的上衣给脱了。路过一叠红色的袈裟,他捡起来,展开披身上,袈裟遮了他一半身躯,露出一半少年人精壮的胸膛。站在老和尚的棺木前,他跪下郑重的磕了个头,一言不发的站起来,拎着刀继续杀。血和火形成张扬着四散开他赤红色的发。他是浴血的修罗,偏偏身后朦朦胧胧显现出一个巨大而光辉的、慈眉善目而笑的地藏像。


 


酒吞童子还在往前走。






酒吞童子化鬼的场景,场面感十足。地藏像和杀戮的场景叠加在一起,冥冥体现了命运的安排。




茨木线的小酒吞在年少时期就已经光芒四射,锐利得如同一把冰刀,对人情世故极度冷漠。屡次被师兄弟排斥,为了掩盖事实不惜用刀将自己刺成重伤,多次在危机关头冷静判断,做出正确的选择。他不愧是将会成长为鬼王的酒吞童子。大茨木则是忠心耿耿,完全信任并顺从酒吞的安排,将自己全部托付给了还是童年时期的酒吞——即使他曾经还想利用他报复师兄。




外加一些我特——别喜欢的描写!棒到不行的画面感和文字的张力,外加清晰的叙述,我只会说赞美了……





就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壮年人举起武器就嘶吼着冲了过来。茨木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低头看眼依然未有反应的小和尚,纵身向屋顶。随后他扭头开始奔跑,身形迅捷的像一道跳动的火光。他从屋宇上纵身向深林,没有人追的上他,他在绿意中往前窜动,就像一副逐渐上色的画,红色的妖角生长,银发被风吹起,耳翼变长变尖,瞳眸拉长,眼白褪成黑色,双眸妖异的成了金瞳,环抱着小和尚的手臂也开始变化,指甲变得尖锐,黑色覆盖了上来。


铜铃的清脆声响一晃而过。








子时起就连月光也被乌云给笼罩住了。世界密不透风的暗了那么一时,小孩儿在铺天盖地的夜色里徒劳的瞪着眼睛。酒吞掌心的温度覆上来,小怪物就怎么也看不清楚了。在这令人安心如同温水的黑暗中,小怪物听见风的声音,远处像有人吟诵和歌,还有笛声,铃铛——对了,还有铃铛。


“抬眼看。”酒吞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夏季水面上一道湿热的风。


 


百鬼夜行——妖鬼,瘴气,亡灵,混沌未觉的执念,这是从世间所有阴暗面诞生的,从阴界中爬出的所有魑魅魍魉的狂欢。


一支巨大的队伍行走在街道上。


最前方的是个几乎有房屋高的执铃人,它浑身漆黑,毛发中的一双眼却是通红的。一团由数个骷髅头颅拼凑成的黑雾远远近近的在天空飞着。小孩能听见他们尖锐的笑闹声,他们从阴影中走出来,又重新走进晦涩的雾气中。这支裹着瘴气的队伍时隐时现愈走愈近。长着人头的青色虫子爬过沙土地面,节肢磨蹭着地面发出令人骨头里发麻的声响;一个穿着樱色和服的女人低着头缀在最后,青面獠牙独角的鬼头狞笑着从她身侧滚过,女人的脖颈猛然伸长,蛇一般的从队伍的末端伸展到越过半个街道的空中,咧嘴而笑。








阳光从树叶间的罅隙中穿透出来,明晃晃的针一般,裹住被高高抛起的檀木珠闪烁了一闪。小和尚下意识挡了一挡,这一回珠子掉到了地上。他没有捡,敏锐的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金色的晨光勾勒在翡绿的叶上,调和出一种朦朦胧胧却出奇好看的色泽。


四下空寂。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存在。






他将犬神手臂削去一块肉,妖爪也被砍了几根爪指下来。自身也有负伤,但就像是那些伤丝毫不影响他一般,他游若惊鸿动作倒也是更敏捷了——就像是流血这件事激发了他血脉里的力量一样。他脸上溅了血,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流到唇上,他嘴角一扬给舔干净了。灰布的衣服在跳跃闪躲间像是进了风,撕碎的部分鼓起一大块,在一束阳光透进来,像极血淋淋却展翅欲飞的羽翼。






像一缕烟这个形容,太厉害了




生者的死亡,就是虽然人还活着,精神却已经崩溃了。如果不是自己做出的这些行动,自己早就走上了梦想中的道路。自己亲手将自己葬送这件事情,对观禅来说真是最好的嘲讽。


最后还有一些其他人物的总结,比如观禅观真,痴罔于功名,最终害死了自己。还有阿步一家的悲剧,都是被浮世中的贪嗔痴蒙蔽的悲剧。迷陷于仇恨和荣利,不如化鬼来的自在逍遥。







世间惘惘,都是执念。念不得解,就将自己死死束缚在那一处,越迷越深。不如放下,只要身边有你在,“何处停,何处是家”,这样大概就是酒茨最好的相处方式了吧。




这篇文中还有许多很好的描写,动词的应用……在这里就不咬文嚼字,还有酒茨互动也不一一列出了,可以再看看原文。比起单纯的酒茨文来说,我还能在这篇文中看见名利纷争,人心动荡,念念不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种种后果都是有前因种下。








总而言之,感谢太太写出的《地藏像》这篇文。非常精彩,剧情饱满,人物刻画很好,叙述描写方式都很显功底。这一篇长评个人解读有,其实也没有写什么实际内容或者建设性意见……啊非常感谢能阅读到这里!!也希望太太能喜欢这篇长评!辛苦了!




被我写得像阅读理解这样真的好吗


















评论

热度(53)